一九八六年,京城的夏天異常的悶熱,熱的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,雲層壓得很低仿佛風雨欲來。

晚上九點,行人漸少,在八十年代中期左右,缺乏娛樂活動的人們基本都早早歸家了。

西直門一帶,幾家店面卻還亮著燈。

老莫西餐廳是位於京城西直門大街135號的莫斯科西餐廳,簡稱老莫,大門上的“1954”提醒著來此的客人們,這裡的歷史已經很悠久了。

九點十分,老莫餐廳,旋轉門被人推開,三個勾肩搭背的年輕人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,相比於北京二鍋頭,伏特加的酒精度數和辛辣的程度都要高不少,三個人五瓶伏特加下去,從老莫出來之後腳步已經明顯有些發飄了。

喝得有些五迷三倒的這三個人,年紀都不算太大,應該是二十三四歲左右,長相雖然不算太出彩但都頗為英朗,盡管腳步發飄,他們的身子還依舊筆直地宛如一杆標槍,十分挺拔。

三人出了老莫,徑直走向停在旁邊的三輛永久自行車,跨上車之後腳蹬子就被蹬的飛快,車輪翻滾下,沒過多久就已經騎出了西直門大街。

騎車的三個年輕人,最前面的那個叫李長明,長的文文靜靜的,帶著一副眼鏡,不苟言笑。

他後面跟著個身材魁梧,身高近一米九、體重直逼近二百的彪形大漢,人如其名叫王莽,壯碩的體型壓的身下的自行車發出了“嘎吱”直響的動靜。

最後面那個叫安邦,盡管是喝了不少的酒,但他瘦削的臉孔上,一對眼睛依舊如刀子一般,凌厲的望向遠處,在黑夜裡顯得異常的尖銳。

一騎絕塵,三輛永久被他們騎出了吉普車的效果,三人似乎有意較著勁,腳蹬子不斷的上下翻飛起來。

二十多分鐘後,剛要出京城市區,駛過一條胡同的時候,李長明忽然捏了下手剎,自行車漂亮的甩了下車尾,然後穩穩當當的停了下來。

安邦的車轱轆頂在了李長明的自行車上,他惱怒的說道:“你他麼的喝多了是不?停下來干嘛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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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長明幽怨地回頭,說道:“邦哥,五瓶伏特加我自己喝了一瓶半,你就說這酒量,我多沒多?”

王莽呲牙笑著說道:“嗯?那對你來說真挺不容易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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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長明笑道:“這不是要扛兩毛二了,能不激動麼?”

安邦瞪了他一眼,說道:“對我顯擺是不是?”

李長明頓時住嘴,安邦離開部隊一直都是他心裡的一道坎,回來幾個月了,他始終都沒有邁過去,平日裡他和王莽基本都主動回避這個問題。

“哥,胡同裡好像有佛爺”王莽往後退了幾步,朝著一條漆黑的胡同望去。

李長明點頭道:“剛才我正好看見了”

京城話裡的佛爺也叫小偷,扒手,是這一類人的總稱,當時的四九城遍地都是佛爺,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,車站還是商場,佛爺都層出不窮,據不完全統計四九城裡的佛爺大概有三千八百多人,分散在各個胡同、街道裡。

四九城,是京城四個城門,天安門、地安門、東安門、西安門的總稱,各代表一塊地域,每個四九城都有一尊大佛坐堂,然後手下養活著不少的佛爺給他們干活。

這是西安門一帶,這裡的大佛爺叫馬禿子。

馬禿子三十來歲,據說是少林的俗家弟子練過一些武藝,後來因為犯了些事在七十年代中期的時候就進去了,八三年嚴打過後,他八四年就出來了,出來就籠絡了一批獄中的朋友,然後又收攏了些小佛爺,把西安門一帶就給占據了,從此占山為王。

這馬禿子出手狠辣,手底下功夫很硬,有小道消息說他出來的這段時間裡,手下已經沾了六條人命了,其中有三條是曾經西安門這邊的大佛爺,從那以後西安門這邊就只剩馬禿子這一個大佛爺了。

“真有啊?”安邦從自行車上下來,走到一邊把車靠在了牆上。

“啊,剛才車子過去的時候我看見了,一堆佛爺圍著兩人,不是掏手,應該是在硬搶,哥,瞧瞧?”

“喝點酒,正好活動一下”安邦舔了舔嘴唇,眯著眼睛說道:“走了,下去收拾他們,嘚瑟!”

李長明回頭皺眉說道:“邦哥,你和莽子才從越南回來不到一年,惹了不少事了,再惹我三叔可真容易把你的腿給打折了,更何況你自己的傷還沒好利索呢,今晚就歇著吧?改天再揍他丫的”

安邦和王莽還有李長明剛從老山回來一年,但三人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處境,李長明馬上要扛兩毛二,王莽身上掛了個個人一等功,集體二等功,但安邦卻是被一腳被踢出了部隊,去了二七六廠成為了一名普通的工人。

“揍佛爺和傷不傷的沒關系,主要是看心情”安邦扔下一句話後從自行車後座上解下一個泛舊的老式軍包,從裡面拿出兩把三棱軍刺,遞給王莽說道:“走了莽子,剁了他們!”

李長明靠在牆上,無奈地說道:“明明包裡有三把軍刺的,為什麼只拿出兩把?我的那一把呢?”

安邦大踏步地朝著胡同裡走去,扔下一句話:“你剛扛上兩毛二,就別和我們摻和這些爛事了,幾個佛爺而已我和莽子就足夠了,在外面老實蹲著抽會煙,聽話”

安邦,李長明和王莽是從小在一個大院裡光著屁股長大的,然後一起參軍入伍,只不過參軍之後三人卻走了不同的兩條路,王莽和安邦因為身體素質拔尖被選進了某偵察連,李長明則是腦子太好使文化程度又高,就去了作戰指揮部。

從越南回來之後,李長明和王莽依然穿著軍裝,但安邦卻從一個偵察連的王牌尖刀兵成為了一個平民老百姓。

沒有崢嶸,只有滿身傷痕,還有未褪去的熱血和棱角。

他叫安邦,一個成長在部隊大院裡的某偵察連尖刀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