鳳幼安要死了!

大雨磅礡的亂葬崗,雷聲震天,烏閃滾滾,銀龍般劃破天宇。

她的頭露出地面,脖子以下全埋在土裡,臉上盡是血水和泥污。

“瑜……你撐著,我帶你去看大夫!”

在鳳幼安面前,一個男人雙膝跪地,他雙手不停的挖著埋了鳳幼安的土,即便十指甲蓋猙獰翻卷,全都露了骨頭也執拗地不肯罷手。

“煜王!”

鳳幼安喊了男人一句,臉上的血水被雨水衝成淡紅,順著臉頰流進了她口中,腥甜卻在舌尖漫出苦澀。

“不要說話,我帶你走,不要閉眼……不要……”

男人沒有抬頭,他雙手依舊不停地挖著土壤,聲音掩飾不住的焦急惶恐。

“你……”鳳幼安看到男人這個樣子,想叫男人別挖了,她活不成了,可話都到嘴邊,卻不怎麼也說不出口。

“煜王,此生逃你的婚,是我鳳幼安眼瞎。”

最後,鳳幼安說了這麼一句。

她是權相鳳謙的孫女,嘉佑十年,皇帝下旨賜婚,許她與煜王長成親,結夫妻百年之好。

聖上諭旨賜婚,按理來說沒人敢不從。

可偏偏,她鳳幼安卻沒有嫁。只為兩個每每想起都讓她覺得可笑的理由:

據說煜王公孫毅好男風,成日與那長相俊美的幕僚同進同出,女人嫁過去絕對會守一輩子的活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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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有就是,她鳳幼安心中有人,她執拗地只想嫁給心上人。

鳳幼安看著一遍遍、不知疲憊的挖著土壤、想要把她從土裡挖出來的男人,心中無法判斷男人好男風是真是假,可她鳳幼安只想嫁心上人卻是個真笑話。

一個痴心多年、冒死抗旨與對方私奔,吃盡苦頭,最後卻被對方打斷手腳,活埋在亂葬崗的笑話。

“煜王,別刨了,沒用的。”心中存著恨,鳳幼安苦笑了一聲,再次對男人開口。

“不!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,不許你再次丟下我!不許……”煜王的聲音幾近哀求,怕極了她隨時會離去。

見煜王待她如此,又想起狗男人秦臻的絕情,鳳幼安的心好像被一根極細的絲線牽動,回過神來痛徹心扉。

恍惚間,煜王將兩手卡在她的雙腋下,用力往上一拉,只聽一聲輕響,她的身子破土而出,松松垮垮地搭在他的臂彎裡。

那青布襦裙污穢一片,裙下的雙足血肉模糊,殘肢上爬著密密麻麻的黑色螞蟻,往來穿梭啃著所剩無幾的血肉。

“怪不得那麼疼,原來肉都被螞蟻啃完了。”鳳幼安開玩笑似的說了一句。

“不!”這一幕灼傷了煜王的雙眼,他猛然將鳳幼安揉進懷裡,緊緊箍住,他雙唇微顫,“你不會有事的,不會有事的!我會救你,我去找天下最好的大夫救你!”

鳳幼安看不見煜王的臉,只感到一滴又一滴滾燙的淚珠滴到自己的頸上,滾進衣襟裡,最後落在背心。

一時間,她已經沒空去計較這個僅有一面之緣的未婚夫為何對她這般深情,只覺得心口陣陣發緊,那一滴滴帶著溫度的水珠,好像在心頭一點一點地掏著,直到掏穿整顆心髒。

“沒想到我這一生,除了娘親,臨到了死了,竟還有一個人為我傷心如此,真好。”鳳幼安咳了幾聲,努力綻出一個微笑。

“不,不許說死,不許放棄,我一定會救你!”男人急急打斷鳳幼安的話。

鳳幼安一笑,沒有把男人的話當真,她自己的身體,她自己知道。

“煜王,臨死之前,我可否問你一個問題。”

“你說,只要你問的,我都回答。”男人急急道。

“煜王,你當真……喜歡男人麼?”

鳳幼安虛弱開口,而幾乎是她話剛落下,就見男人松開了懷抱,他瞪大了雙眼,極度震驚的看著她。

“瞧我,都是要死了的人,竟還是問如此無聊的問題,罷了罷了。”鳳幼安又咳嗽了一聲,聲音更加虛弱了:

“煜王,我要走了,很抱歉讓你尋了這麼久,還讓你傷心了。若有來世,我定會回報你尋我一場的恩情……”

說完這句話,鳳幼安在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中,緩緩閉上了眼睛,嘴角僵凝著一個支離破碎的笑容。

那一聲聲“瑜兒”,她卻沒能聽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