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緣做了一個很冗長的夢,那裡面有西羽在街上與她談笑,有楚呈勛在端王府與她爭吵,有徐翰飛在聽雪樓為她斟酒的場景,她在這些場景中顛倒,有時候出現在眼前的是楚呈勛,有時候又是徐翰飛,她猛然睜開眼睛,卻意外地聞到了一絲血腥味。

  申將軍站在門口,他的身影被月光拉長到床邊,柳緣瞪圓了眼睛望向他,臉色立刻蒼白了幾分,“你是誰,來我們家做什麼?”

  申將軍微微一笑,“我是受宰相大人的命令來請居士回去的,皇後娘娘病重,需要居士的幫忙。”

  “你們皇後的大限以至,就算是華佗在世都不能夠將她救回來,更何況是我一個小小的大夫,我早就和她說過了,這是致命的,”柳緣飛快地讓自己鎮定下來,“你來了也沒用,我就算是回去也救不了皇後,我根本就不想回去。”

  申將軍危險地眯起眸子,“居士不要掙扎了,你與逃犯私奔,這可是皇上和皇後都知道的事情,你以為你和徐翰飛可以逃脫嗎,還是不要痴心妄想了,你跟著我們回去說不定皇後還會念著情分放過你一次,但是你不聽話就沒有辦法了。”

  柳緣的眼底閃過一絲異樣,她瞬間就摸到了枕頭底的匕首,她鎮定地眨眨眼睛,想到了醒來的時候聞到的那一縷血腥味,“徐翰飛呢,你是不是已經捉住了他?”

  申將軍幽幽地嘆了口氣,“徐翰飛到底是難抓的,我剛才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捉住,將他連夜送往京都了,希望居士不要浪費我的時間和精力。”

  那徐翰飛是根本就不可能逃離殺頭的命途了。柳緣眼睛一亮,聲音就像是撕裂的紗布一樣,“你休想。”

  那刀刃像是一道閃電刮過了申將軍的眼前,他幾乎都沒有反應過來,將要上前去奪過她手中的匕首時,柳緣萬分決絕地抹了自己的脖子,鮮血像是一股噴泉一般從她的雪白的脖子中噴湧而出,衝到申將軍手上血紅一片。

  柳緣眼睛中的光芒全部消失殆盡,她像是一只被抽走線的木偶倒在了滿是鮮血的床上,月光從窗格中灑落下來,所到之處都是觸目驚心的,顯示著剛才發生的一場悲劇。

  申將軍幽幽地嘆了口氣,“這又是何苦呢,你原本不會這樣的,該死的應該是徐翰飛才是,你這樣年輕又厲害,皇後是會原諒你的,為什麼要把自己逼到這個份上?”

  可惜那具木偶已經不能夠回答他了,只留下滿屋子蒼白又冰冷的月光,一位護衛低低地問了一聲,“將軍,那現在應該如何呢?”

  “還能怎麼辦,她是自己要自刎的,與我們有什麼關系,”申將軍抿唇道,“如實告訴皇上吧,我們找了這麼久,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了。”

  歸夢寺的桃花落了一地,都沒有人來撿,楊柳枝條隨著和風在空中飄舞,像是美人旋轉的腰肢,屋子裡傳來陣陣悅耳的笛聲,飄散在春光中。

  楚呈勛放下笛子,將寫著西羽已走的信箋在炭火中燒盡,向來人淡淡地問了一聲,“皇後病重,皇上著急萬分,派人去秦國各地將徐翰飛和柳緣居士追捕回來,那他們都被你們捉到了嗎?”

  劉炳良臉上還懸掛著婚禮為褪去的喜氣,他輕輕咳嗽了幾聲,“徐翰飛是被申將軍捉住了,但是柳緣倒是個烈性子,知道自己就算是回到皇宮也是沒有好下場的,所以立刻就自刎了,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,幾乎是決然的樣子。”

Advertising

  楚呈勛的眼神慢慢黯淡下來,“我也猜到了,她與皇後從來都是貌合神離的樣子,再說她也是清楚回到皇宮不會得到皇上與皇後的原諒,不過是治病後被秘密處死罷了,你幾時看見皇後是位善人了。”

  劉炳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,“我怎麼覺得你說話很有意思呢,你從前不是喜歡皇後的嗎,還差點與皇上產生矛盾,怎麼在歸夢寺呆了幾天,你馬上就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,你對皇後沒有任何感覺了?”

  “你這話可是不要亂說,要是被別人聽見了,我就會像徐翰飛一樣被退出去斬首了,我這樣的親王可是十分危險的,”楚呈勛低眉喝了一口清茶,“皇上一代代的都是那樣,我只求他們讓我在歸夢寺呆著,不要理睬我。”

  窗外的落花飄蕩到桌上,劉炳良拂去花瓣,微笑道:“太可惜了,柳緣居士如此決然,皇後恐怕是沒有辦法痊愈了,失去了居士,她就像是這即將凋零的桃花樹一樣。”

  “她本來就沒有什麼活路了,居士很早之前就和她說明白,她的身體根本就撐不下去了,”楚呈勛勾起唇角道,“只不過皇上還在痴想妄想罷了,算了算了,我也不想與他們糾纏,就隨便他們如何去吧,我在歸夢寺好好的就行了。”

  劉炳良端起茶杯啜了一口,微微一笑,“這真是越發有意思了,皇上如此鐘情於皇後,要是皇後出現了什麼意外,他肯定是會心痛的。”

  大雨淹沒了整個西戎,空氣中都是水汽彌漫的味道,古嫚站在城牆腳下,看著鋪天蓋地的雨水在皇宮中漫過,心中卻是一片荒蕪。

  皇帝無聲無息地走過來,從背後輕輕抱住了她,“古嫚,你在這裡看什麼呢?”

  古嫚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,連忙將他推到了一邊,“皇上,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,我作為長公主,我們是不能這樣的。”

  “朕知道你煩朕呢,不過朕也不介意,誰叫你是朕的姐姐,是西戎的長公主呢,”皇帝淡淡的瞟了一眼外面的瓢潑大雨,“你不會在等褚長卿和庫爾將軍回來吧?”

  古嫚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緒,“你覺得他們還會回來嗎?”

  “按照褚長卿的性子,他恐怕是要永遠留在秦國了,只能是魂歸故裡,”皇帝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,“庫爾將軍為國捐軀,朕一定會將他風光大葬的。”

  古嫚眯了眯眼睛,“你最不喜歡的就是褚長卿和庫爾將軍了,現在他們都不在了,你心底一定是很高興的吧,我感覺你在看到我一個人回到皇宮後,整個人都舒坦了許多。”

  皇帝彎彎唇角笑道:“那是因為朕看到你平安歸來了之後,實在是高興,又怎麼能夠說是不舒坦呢,朕一直都害怕你跟著褚長卿那瘋子一起在秦國就這麼下去了,心中真是很擔心,還好看見你回來了。”

  古嫚冷冷笑道:“你這樣擔心我,怎麼就不見你來秦國救我呢,在我離開的時候也不見你來挽回,怎麼現在就說起來要擔心了。”

  皇帝唇邊的笑意僵硬了一下,他含笑道:“姐姐的話說得真奇怪,朕之所以這樣努力成為現在這樣的人,正是因為你的存在,朕是因為你而走到了今天。”

  “你是怎麼成為皇帝的誰都知道,先皇是怎麼離世的只有你最清楚,”古嫚的眼底結上一層冰霜,“可是你現在都沒有好好告訴我,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”

  皇帝深深地看了她,唇角微微翹起說道:“先皇是在夢中去世的,朕已經和你說過了許多遍了,你要是再問幾次也沒有辦法改變,朕看你失去了褚長卿和庫爾將軍之後,情緒很是不穩定,還是呆在你的銅雀台好好養著身子吧。”

  古嫚咬碎了一口銀牙,“求之不得。”

  楚縱歌從噩夢中醒過來,他只感覺胸口突突地跳動,急忙躍下床衝往華德宮的方向,路上正好碰見前來的飛鴻,飛鴻急得臉色都白了幾分,“皇上,你趕緊過去看看,皇後娘娘又開始吐血了,你快些過去看看她。”

  楚縱歌的眼神一黯,“朕剛才做夢夢見了她了,你現在快過去請御醫,朕去華德宮看著皇後。”

  薛榮華感覺整個喉嚨幾乎要燒灼起來,整個人像是浮在了水面上,她微微緩著氣,看到窗外有一團影子飛快地移動過來,她低低地喚了一聲,“楚縱歌,你來了。”

  楚縱歌急得心都要從胸腔中跳出來,他急忙上前挽住她的手,將她從床上扶起來,“你等著先不要著急,我已經找來了御醫,他很快就要過來了,我不會讓你有事的。”

  “我已經預感到自己大限將至了,我現在只想要和你在一起,”薛榮華的唇角還有未擦干淨的血跡,揚起一絲苦澀的笑意,“孩子還沒有取名字呢,這個就交給你了,我不願意多想,就讓來想吧。”

  楚縱歌手一抖,顫聲道:“你說過你不會離開我的,我們的孩子才剛剛生下來呢,你怎麼就可以走呢,你怎麼能夠讓孩子沒有母親。”

  “可是我真的不行了,”薛榮華的聲音越來越低,“攝魂術實在太厲害,我撐不住了。”